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闻天下有魏也 (第2/2页)
重申了赛事组的立场后,再次回过来面对洪君琰,姜望的态度仍是谦卑的:“天下之事,无有坐成。龙君虽死,其德永昭,怀旧非止陛下也。如您所见,魏皇也感其德。”
“此世感念治水大业者,不知凡几,焉能都就坐于此?”
“您自设座,既不合规,也乱秩序。纵姜望不能阻您一步,这天下悠悠之口,如何能宁?”
他伸手为引,侧身而敬:“不如场边就坐,为黄河监察,也算全了您忧天下之心!”
魏国的突然发声,的确是将洪君琰推到了尴尬的境地。
姜望在坚守立场的同时,也确实是给足了面子,积极送上台阶。
或许有那么千分之一个瞬间,洪君琰是感受到善意的——尽管他的心,早就冰封万里。
但天子当国,有进无退。神霄将近,现在少走的每一步,以后都要千倍万倍来追。
雪原皇帝不需要理解,那呼啸千年的风雪,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?
“姜老弟啊。”洪君琰慨声道:“你且专注比赛,这事莫要为难。朕便往前走几步,看一看。坐不坐得住,朕自来担。”
“镇河真君倒也不必如此严肃。”景国皇帝这时悠然开口:“黎君也是好意,左右不过是为了让这场天骄之会更热闹嘛!”
那角帝袍之下,翻出一只覆世的手,只是轻轻一按,将那寒冰所刻的宝座,按下半阶,裂分两座!
在视觉上是将此座切开,却在事实上变成了两个同样完整的、小一些的宝座。
原本宽大威风的宝座,仍然精致贵重,削半之后,却顿见几分局促来。
洪君琰往前的脚步便骤止。
景帝的声音道:“黎君要继人皇之志,魏皇也以长河缠腰——哪个不是雄主!”
“魏皇一念可至,便请他来。”
“黎主有一句话说得好——天下之台,自当相争天下!”
代表中央帝国声音就此垂落,以为最后的金科玉律:“今日设此二座,两君不如戏之,胜者居左,败者居右,为天下开场,不失佳话!”
楚君的声音里,压着故意压不住的笑:“魏皇德昭,朕素知也。黎皇威风,今也亲见。此真龙虎斗!”
牧帝倒是表现得很严肃:“不愧是镇河真君改制后的赛事,果然盛况空前——朕拭目以待。”
秦皇只道了声:“就这样定了。”
“为朕而戏!”荆帝哈哈一笑,更抚起掌来:“妙哉!”
天下六大霸国里,近些年可以说就荆国没有太大的动作。自提前进入备战神霄的状态后,这几年无甚声息。也就是上次【执地藏】之战期间,他这个皇帝亲自领军,剿了一轮魔患。
但他反倒像是最轻松的那一个。
就是这种自在轻松,让洪君琰几次于永世圣冬峰眺望,却也始终将目光停在雪原。
最后是齐帝呵然一笑:“来啊,持朕玉令,宣见魏皇!”
又淡淡补了句:“此乃德才兼备之君,莫叫他背上不请自来的名声!”
大齐博望侯沉重的身形,这时候却灵动得紧。前一刻还在笑呵呵地看戏,下一刻已经站在了六合之围的入口,当起了迎宾——
低头即大礼,缩肚算躬身,满面堆笑,伸手为引。
“恭请魏天子!”
那仿佛封天的巨大天柱,隔出这样一座“上无极”的门。
号称“有史以来最强魏主”的魏玄彻,把九镇当做自家门户、把长河当做玉带缠腰的魏天子,踏着黑色缀红的帝靴,就这样踏进此间来。
所有的目光,都被他踩住,而又在释放的时候,缭绕在他的平天冠。
当他的身形收尽无限天光,在耀眼的灿光中逐渐清晰具体,其平天冠上的旒珠,才在人们耳中轻轻摇响。
看起来像是生性豪迈的燕少飞忽起一念,为国争尊位。
可“一念可至”的魏玄彻,却是穿上了一身祭天才用的“大裘冕”!整个人威严肃穆,却比洪君琰还要更正式一些。
想要在现世格局已经定下,列强都已经坐下来分鼎吃肉的时候,强行挤出一个座位来,就要做好被诸强排挤的准备。
不得不死的齐武帝是前事,当今齐帝和夏襄帝,也是今事!
洪君琰想的是他早该有的霸国位格,当年只差一线,如今又差一线,差的这一线应当已经被时光补足了。他只需求名而已。
无论这等同霸国的名,是如何得来。
放在魏玄彻面前的,却有另一条清晰的路,是在他的人生历程里,亲眼见证的路——姜述败姒元,乃成霸业!昔年齐夏都有成就霸业的基础,但霸国的位格,只有击败对方才能够得到。
因为地缘的关系,魏国和黎国是打不了倾国大战的。甚至真正打起仗来,除了胜负本身,难有收获。
但黄河之会是一个把复杂问题简单化的地方,正如洪君琰想趁机在观河台上称量一下拳头,用当国天子之威,显一显帝国的力量……
天生道脉、从未在人前展现全力的魏玄彻,也想把自己第一次登台表演,卖一个绝佳的价钱!
“闻黎皇亦感怀龙君,朕治水多年,幸逢同道!黎国无水族,长河远冰原,您能远忧,实属仁心远志,胸怀万里。”
魏玄彻站在灿烂的光里,开口就奠定基调:“朕览史书,每见豪杰,喜不自胜!今见黎皇,如英雄出古籍,神塑拂埃尘。历史里的人物,走到了面前。君亦有安天下之心,亦有抚黎庶之志,如触故弦,深撼朕心!”
“朕欲与君并座,又恐‘不够资格’。黎人‘不知有魏’,是朕之失也!”
“朕当勉之。”
“您说天骄未长成,是小儿之戏,朕也以为,不可叫他们坏了规矩——黄河之会终究是有规矩在的,镇河真君及太虚阁诸位镇场真君,也该得到尊重。”
“今日镇河真君、荡魔天君,是自黄河魁首始。”
“朕虽登九五,既临此台,未尝不可待从头!”
他探手一抓,握住一杆尚带铜锈,尚有血迹流动的青铜长戈:“朕也……愿为天下戏!”
笑道:“黎皇愿否?!”
现场呼吸都静止了。
此时落针可闻。
道历三九三三年黄河之会正赛的第一场,竟是黎皇对魏皇……这样刺激吗?!